碗里与锅里
父亲那句话一出口，小景就知道糟了。
果然，母亲怒骂道，就怪你这个老东西！
父亲原话是：本是个丫鬟命，摔一跟斗爬起来就以为是皇太后了？
父亲这话虽然伤人，但也是看见碗里剩的鸡肉冲口而出的。母亲确实怪，平时一碗冷饭搁三天也舍不得倒，这次摔伤住院后动不动就倒饭菜。这不，小景炖的鸡，吃了一半就放在那里。母亲说吃不下了，倒掉吧。好在小景发现了父亲的秘密，不然她也会生气的。
母亲被父亲一激怒，瞬间精神抖擞，一一列举父亲的种种“罪状”，最后得出结论：不知当初自己是怎么瞎了眼的！
父亲挨了一辈子骂，早已习惯了母亲的数落，耳朵练就了自动屏蔽功能。他若无其事地收拾起碗筷出了病房，洗碗去了。
妈，你出了院全靠爸伺候你哟。你把他惹毛了就不管你了。小景劝母亲。
他敢！母亲牛气很足。
医生来查房，赞叹说，你这老太太虽然八十岁了，摔得那么重，但精气神还这么好呢！
小景开玩笑说，这多亏了我爸。
出院前，小景劝母亲，别嫌弃父亲，他一点都不嫌弃你，住院期间你吃不完的剩菜剩饭，他不嫌脏，趁洗碗时都悄悄吃掉了，吃了一个月。
母亲说，我晓得，我故意留的。都是从苦日子走过来的人，他哪会舍得倒掉。
小景瞪大眼睛，你们玩的啥套路哦？
母亲说，他那么大的个子，营养不够身体容易垮。
但回家当天，父亲就又惹母亲生气了。原来是父亲把营养食物全留给了母亲，把大碗换成了小碗，避免母亲碗里剩。锅里剩的母亲下顿接着吃。
咋就嫁了这么个榆木疙瘩！母亲摇头叹息。
□黎凡
戏里戏外
老许发现，快递代收点的梅迷上了武打片。
上次去取快递，喊了好几声，梅才应答。虽然嘴上赔着不是，可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。
梅专注的是武打场面，每到打斗部分，就调慢播放速度，一帧一帧地看。有时，看到一闪而过的侧空翻镜头，她就会按下暂停键，凝神细辨。
这日，老许奉妻子之命去取快递。
跨进店里，见梅歪倒在藤椅上，一手拿着手机，一手正抹着眼睛。
老许径直走到柜台前，屈指敲了敲台面，见无反应，又重重拍了两下。
梅闻声，抬眼一看是老许，尴尬一笑，忙起身。
老许笑道，“武打画面是假的，都是电脑制作的。”
“假的？这个也是？”梅把手机递了过去，双眼红红地看着老许。
老许凑上前，低头一看。屏幕中，一男子被对方狠狠一脚踹下楼。男子落地时，脊背与地面碰撞，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。
老许被如此逼真的画面惊呆了，半晌才安慰道，“这些危险动作都是由替身演员完成的，你莫当真。”
唉！梅低下头，布满老茧的手落在屏幕上，摩挲着那个定格的画面，嘴里嘀咕道，“啥替身不替身，谁还不是爹妈的心头肉……”
老许觉得梅神经兮兮，忙报了取件码，拿了快递，便匆匆离开。
回到家，老许向妻子说起了梅，说她看武打片都走火入魔了。
“你懂啥。”妻子白了老许一眼，“她儿子在横店漂了这么多年，去年终于有机会上镜了……”
“好事啊！”老许笑道。
“啥好事。”妻子叹息道：“当的是武替，过年都没回来。说是拍戏折了腰……”
老许抱着快递的手一颤，包装盒的尖角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凹痕。
□旷琪
等电梯的女人
张辰明转头，看见一张年轻女人委屈的脸，苍白而憔悴。
她正愤愤不平地叫嚷：怎么？我没上班吗？没挣钱吗？没管娃儿吗？没做家务吗？凭什么这样对我？
此时是上班时间，电梯前排起了长长的队。张辰明觉得女人的怨气如刺般刺痛自己后背。他不舒服，不经意地转到了女人身后。
女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，没有注意张辰明的小动作。电话那头很清晰地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，应该是在劝她。接着他知道了女人委屈的全部经过。
好像是女人买了个什么东西花了几百元钱，但她老公和公婆都认为不应该买，浪费钱。为此，轮番怼她，连带攀扯了其他事。她委屈到了极点，又不得不承受，因为没有自己的房子，他们和老人住一起。
她说，我堵得慌，憋气！只想着哪怕租房，也要立即搬出去，离婚也行。她正气得遭不住时，她女儿给了她一个冰淇淋，吃完后，她莫名消火了。电话那头一声轻笑传来，张辰明的嘴角也翘了起来。
生活虽有硬度，但总有办法磨软，不是吗？接下来张辰明的注意力有意无意放在女人身上。女人直到走出电梯，也没发现有个男人在观察自己，真是个粗线条的可爱女人！
女人在十五楼出的电梯，随着电梯门关闭，女人的身影渐渐虚幻，又慢慢凝实，竟然幻化成张辰明妻子的样子。
张辰明的心疼了一下，又疼了一下。他决定今天下班后把妻子暂时从柴米油盐中解脱出来，带她去吃顿好的，他好久没有单独带妻子出门了。
□唐端
二十一个鸭蛋
初夏的早晨带着丝丝凉意，张老师打了个哆嗦，匆匆向村小走去。远远地，就望见玲玲在办公室门前徘徊，手里捧着一袋东西。
“张老师！”玲玲双眼一亮，赶紧跑到老师跟前，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她，“这是我家鸭下的蛋，送您！”
“如果有学生或家长送特产，那是信任与喜爱，一定要收下。”张老师想起老教师曾说过的这些话，心里暖暖的。心想：平日里玲玲调皮捣蛋，自己没少批评她，看来玲玲家人还是认可自己的。
张老师喜滋滋地提着鸭蛋轻轻地放到办公桌上，清点了个数，二十一个，还有两个热乎着呢。
“咚咚咚”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，张老师抬头，只见玲玲奶奶气喘吁吁地走进办公室。张老师立即起身握住奶奶的双手：“玲玲奶奶，太感谢您了！”
玲玲奶奶突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鸭蛋，也没在意张老师的谢意，原本焦虑的容颜舒展了不少。她指着鸭蛋说：“我以为玲玲又偷拿家里东西了，原来是把鸭蛋提到这里来了。”
玲玲奶奶赶紧凑到鸭蛋旁，再次确认是自家鸭蛋后，不假思索地对张老师说：“一共三十一块五。”说完，她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：“刚才你说谢啥？”
原来奶奶并不知道玲玲送鸭蛋的事，一时间张老师显得有些尴尬，她灵机一动：“谢谢玲玲带来的鸭蛋，家里正需要呢。”一边伸手在兜里翻找着零钱。
玲玲奶奶接过零钱满意地数了起来。
张老师望见远处的玲玲正冲着自己笑，她也笑了，玲玲奶奶也笑了，整个世界仿佛都充盈在彼此温暖的笑意里。
□潘郭华
弹 片
老张接到肖宁的电话时，窗外正下着雨。
老李出事了！肖宁的声音像被雨水泡发了，又沉又闷。他让我一定找你……
面前的烟灰缸里已堆了七八个烟头。老张盯着墙上那张泛黄的军旅照——照片里，年轻的老李正咧着嘴笑，后背还缠着绷带。那是一次手榴弹投弹训练发生意外后拍的。
老张陷入回忆：医院器械科的办公室比太平间还冷清，老张第三次去的时候，终于注意到了墙角那个崭新的保险柜——和整间破旧办公室格格不入。
老战友，你这办公室……挺特别啊。老张故意用脚尖碰了碰保险柜，里面响起低沉的嗡嗡声，久久不绝。
老李手里的茶杯骤然一晃，茶水洒在桌面的招标文件上。墨迹晕开，某个数字后面多了一串不该有的零。
庭审那天，老李把衬衫扣到了最上面一颗。当检察官念到“受贿金额特别巨大”时，老张突然想起当年在战地医院，护士剪开老李血淋淋的作训服时说的话：再偏两厘米，弹片就扎进肺里了。
对不起！没帮上忙……探视时，老张看到老李那双布满老茧的手，心里特别难受——那是当年老李替他挡手榴弹时，被碎石磨出来的。
铁窗那头的老李微微摇头，阳光透过栅栏，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：躲过了致命的手榴弹弹片，却没躲过糖衣炮弹的侵袭！
□张成芳
来源：达州市融媒体中心
审核：郝良 编辑：王万礼 校对：罗烽烈
